3月14日晚上八點多鐘,我換上窯衣,趕往百米井下我們安徽淮北礦業(yè)袁店一礦綜采二區(qū)回采的3231工作面。
煤炭行業(yè)經(jīng)營形勢不好,工人工資下降。所以,我想下井掙點下井費。
屈指算來,從去年9月份至今,我已經(jīng)有半年沒下過井了。更衣箱里雖然有安全帽、窯衣、靴子,但只有一件外衣,沒有棉襖,也沒有絨衣,甚至連一件襯衣都沒有。
三月的天氣,咋暖還寒,我穿著單衣,在副井大廳候罐室等罐時,凍得瑟瑟發(fā)抖。好在候罐大廳兩側(cè)靠墻的地方有好幾個暖氣片,暖氣還沒停。我緊靠在暖氣片上,寒氣頓消。
十分鐘后,我乘罐下到八百米深的副井下口。走下罐籠的一剎那,我心潮起伏、百感交集。半年前我下井時,對井下巷道分不清方向,也不敢亂走。但我對我們綜采二區(qū)回采的3231工作面很熟悉,曾經(jīng)跟隨著小班職工一起從風巷坐單軌吊趕往工作面。
袁店一礦井下的單軌吊跟風景區(qū)的纜車差不多,只是景區(qū)的纜車用的索道,而我們礦的單軌吊用的是鋼軌,在巷道的頂端設(shè)置一根鋼軌,單軌吊吊車上端的卡子卡在軌道的兩側(cè),職工坐在車廂里后,單軌吊司機啟動按鈕,把車廂升到一定高度,再啟動開關(guān),單軌吊便沿著既定的軌道前行。人坐在車廂里很愜意,半小時后就能趕到工作面風巷料場。單軌吊司機一按按鈕,車廂降至地上,職工們開始下車。
沿著東翼軌道大巷走了大約五百米,我趕到了東軌道33軌道石門,眼前出現(xiàn)兩條路。一條右拐大約30度,向東南方向,盡頭大約1500米,名稱仍然是東翼軌道大巷,我以前曾經(jīng)跟著礦工會組織的職工代表視察小組一起去過。沿著這條走二百米左右,向左拐個半圓形,就到了我們綜采二區(qū)回采的3231工作面機巷下口。一條是直走,走不多遠便是單軌吊車場。我知道,這個時候單軌吊根本不開。過兩道風門,右拐半圓形,爬一百多米坡度三十多度的巷道,再右行就到了3231工作面風巷下口。
我決定走3231工作面風巷,自己穿著單衣,走風巷爬上山,正好可以出出汗。
穿過兩道風門,拐過一個半圓形,爬過一段斜坡巷道,我趕到了3231工作面風巷下口。此時,我已經(jīng)氣喘吁吁,身上見了汗。
稍微歇息片刻,我開始沿著右側(cè)的水泥臺階往上爬。以前坐單軌吊時,大約用了半個小時,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了,工作面往外采煤,現(xiàn)在的距離應(yīng)該很短了,我猜測二十分鐘以內(nèi)應(yīng)該能趕到工作面。
風巷坡度在三十度以上,有的地方超過四十五度。我知道巷道右?guī)兔扛粑迨讘覓煲粋€牌子,上寫50米、100米、150米……我沿著水泥臺階往上爬,一開始走得很有勁,也很快。
行至五十處,我頭上的汗再次淌下,而且大口大口喘氣。
行至一百米處,我頭上的汗像淌水一樣,喘得更厲害,兩腿開始打顫。
行至二百米處,我覺得頭昏腦脹,眼有點花,兩腿發(fā)酸。
行至四百米處,我好像失去了知覺。便止住腳步,扶著巷幫的瓦斯抽排管,大口大口喘氣。好大一會,我覺得氣息平穩(wěn)一些,繼續(xù)前行。
自從過了兩道風門,我就一個人都沒看見,獨自一人走在巷道中,我覺得頭皮有點發(fā)麻,盼著早點趕到風巷盡頭。
行至七百米處,我感覺巷道內(nèi)霧氣大了。我手中的礦燈一開始能清楚照到五十米甚至更遠的地方,那時那刻,礦燈燈光五米以外看不清任何東西。
摸索著行至八百米處,霧氣散去,我突然覺得右手的小拇指有點疼,用礦燈一照,原來我右手小拇指關(guān)節(jié)處不知啥時候被橫著刮破了一條一厘米左右的血口子,鮮血直流,我趕緊用左右按住淌血處,心中納悶,啥時候刮的呢?
往前又走一百多米,過了兩道噴霧簾,我發(fā)現(xiàn)前面有礦燈的燈光,還有職工說話聲音,看來風巷盡頭不遠了。
果然,走不到五十米,我看見工友解文秀、秦廣偉等人在那兒拉U型鋼和單體支柱,他們看見我,感到很驚訝。 又走了一二十米,我趕到了抹帽棚,見一個人站在兩棵支柱之間的繩子上干活,一問才知道是工友時永光。
我吃了一驚,盡管兩棵支柱間距不到一米,但是站在繩子上干活,簡直不可思議。我跟身邊幾個職工閑聊起來,他們臉上都是煤灰,戴著防塵口罩,說話含糊不清,我也分不清是誰。
他們都盯著我的臉,問我咋不走機巷,說風巷煤塵大,剛才工作面割煤,風巷根本看不見人,現(xiàn)在工作面正拉支架,所以煤塵小了。他們問我咋不戴防塵口罩說不戴口罩根本不行。我一笑,說權(quán)當出出汗,我不大下井,所以沒戴口罩。
過了一會,煤塵大了起來,能見度再次降低,我趕緊用毛巾捂住嘴,微閉兩眼。幾分鐘時間,我就感覺呼吸困難。
時永光站在兩米多高的繩子上催促我,你趕緊從工作面到機巷去,機巷沒有煤塵。
跟他們聊了幾句,我離開風巷,走進工作面。工作面正在割煤,煤機所經(jīng)之處,煤像流水一樣涌進運輸機里。幾個職工叮囑我小心點,我小心翼翼地從支架架間邁過,向機巷挪去。
等我趕到機巷抹帽棚,長出一口氣,又大口大口呼吸著幾口新鮮口氣。井下進風一般都是從機巷進,經(jīng)工作面到風巷,所以風巷煤塵大。
坐在機巷抹帽棚外一塊木料上,我跟工友李夫祥閑聊起來。只幾分鐘的時間,我感到身上發(fā)冷。剛才在風巷爬山,淌了一身汗,到機巷后風一吹,我咋能不冷。
李夫祥催我趕緊上井,他指指自己身上說,你看我穿得多厚,外面有棉襖,里面有絨衣襯衣,就穿這么厚,時間一長也冷。
我兩腿發(fā)酸,一步一挨走向機巷下口。
趕到機巷下口,我跟撈水煤的職工徐森華、董軍兩個人聊了起來?;叵肫饎偛棚L巷、工作面、機巷之旅的艱辛和在各崗位上干活的職工們,我心里感觸很深,我只是從沿著風巷、工作面、機巷走一趟,便飽嘗了艱辛??晌业墓び褌冊谶@么惡劣的環(huán)境中工作,他們付出艱辛和汗水要比我多出百倍甚至更多,還要時時提防不知來自何處的危險,煤礦工人掙點錢真不容易啊!
上窯走進浴池室,我往墻上的鏡子前一站,不禁啞然失笑。只見我臉上滿是煤灰,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鏡子中的人就是我,怪不得在井下風巷時,工友們都朝我臉上看,還關(guān)切地問我咋不戴口罩。
洗澡時,我用肥皂打了幾遍,臉上的煤灰也沒洗凈,尤其是兩眼皮下部,好像涂上了黑顏色,洗不掉。我下到浴池里,用毛巾好一頓擦洗,而后又用肥皂,再用淋浴沖洗。
半小時后,我終于把臉上、鼻孔里、耳朵里、眼睛邊的煤灰洗凈。
離開浴池走往食堂的路上,我渾身像散了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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