鄧龍謙:櫻 桃 | |||
煤炭資訊網(wǎng) | 2025/4/27 21:40:43 散文 | ||
老家的櫻桃熟了。 這消息是從母親電話里傳來的,聲音里夾著幾分歡喜。她說今年雨水勻,櫻桃結得密,樹枝都壓彎了腰。我握著電話,眼前浮出那幾株老櫻桃樹的模樣——它歪著脖子站在老屋后坡上,樹皮皴裂如老人手背的青筋。 我的家鄉(xiāng)在漢中西鄉(xiāng),一座藏在秦嶺余脈中的小城。家鄉(xiāng)的初夏,是櫻桃的季節(jié)。山風掠過,將櫻桃的甜香揉碎在陽光里。 家鄉(xiāng)的櫻桃小,皮薄,色澤淺紅,陽光一照,幾乎能透出里面的核來。摘一顆含在嘴里,舌尖輕輕一壓,汁水便迸出來,先是微酸,繼而轉甜,最后竟帶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苦味。這苦味來得蹊蹺,卻讓那甜更顯得真切。 北方的櫻桃碩大,紫紅,擺在超市的冷柜里,一顆顆如珠寶店櫥窗中的瑪瑙。買過幾回,價錢頗昂,入口沁甜,似乎少一份家鄉(xiāng)櫻桃的鮮活。 櫻桃的時節(jié)極短,四月中旬,幾場熱風吹過,櫻桃便由青轉黃,由黃泛紅。這時節(jié),村里人都有幾分焦躁,日日仰頭看天,生怕一場急雨打落了果實。采摘更是個精細活計——櫻桃梗極脆,稍一用力便斷,果肉隨之破裂,汁水淋漓。所以摘櫻桃須得用指甲輕輕掐住梗根,向上一提,整顆果子便乖巧地落入掌心。 小時候,我常隨姥爺去摘櫻桃。他手法極快,一會兒便能采滿一籃,我則在樹下仰著脖子張望,專揀那高枝上最紅最大的櫻桃求他摘。姥爺便踮起腳,伸長手臂,衣袖滑落下來,露出曬得黑紅的手腕。 北方的櫻桃大約是大棚里長的,上市早,下市晚,竟能從春末賣到夏初。家鄉(xiāng)的櫻桃卻不耐存儲,早晨摘的,傍晚便失了精神,隔夜更是軟塌塌的如同嚼蠟。所以櫻桃熟時,家家戶戶都忙著送人——東家給西家送一碗,西家又往南家送一碟。實在吃不下的,便熬成醬,或者泡酒。櫻桃酒色如琥珀,甜中帶澀,飲后齒頰留香。姥爺在世時,每餐必啜一小盅,說是能活血化瘀。如今他墳前的野櫻桃樹也該結果了,不知可有路人摘食。 櫻桃年復一年地紅,摘櫻桃的人卻換了一茬又一茬。窗外暮色漸沉,而千里之外的家鄉(xiāng),晚風應當正吹過那片櫻桃林,帶著幾分酸甜,幾分苦澀,就像那些回不去的舊時光,永遠掛在記憶的枝頭,年年紅透,年年惹人相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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